一股略显浑浊的空气从客厅中央的空洞中弥漫了出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初邪按耐不住,还没等机关门完全敞开,就三两步顺着楼梯走到了秘密的地下室里。
我连忙控制着轮椅跟了过去,但是轮椅和楼梯之前的不契合让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了下去。
迦施和风信儿很淡然的等着我在他们前面一阶一阶楼梯走着,丝毫没有担心初邪的样子。
这间地下室很大,几乎和上面的客厅面积一样。
在其中一侧的墙上挂了不少画作,虽然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想来被燃墟藏在这里的东西必然不可能是廉价的艺术品。
除此之外,密室里还放了几个小雕塑以及整整一玻璃柜的橄榄球——每一个自然都签着著名球员的名字。
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一些古董猎枪。
这个屋子看起来和我印象中富人的密室相当吻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控制台和悬浮屏幕,以及散落在屋子中间大桌子上的纸质文件。
初邪在那里火烧火燎的想要把那个大型控制台打开,可是却一直在碰钉子。
我驱动着轮椅走到散落着纸张文件的桌边,捡起来几页想要读一读。
无法打开机器的初邪风风火火的凑了过来,似乎也要从这些文件上入手。
她一把抢过我手里拿着的那几张,就好像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文件一样。
看着她有点丧失理智的样子,我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就我看到的那几行字,是关于新人类和旧人类之间战争的具体战略方案的相关内容。
就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说,燃墟准备的这些资料和计划应该已经跟不上进度了。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在【末日】之前拟定的,公共政权现在对能量的认知度每天都在更新,我们不可能靠着数年前的计划来应对。
然而当迦施走下来以后,他阻止了我们的阅读。
“这里的东西都是拿来做幌子的。”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操作控制台。
于是,地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密道入口。
我和初邪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尴尬了几秒钟,然后一起向下再次走去。
这一次的房间比上面要小很多,依旧是大型控制台和大桌子的摆设,只是没了那些装饰用的收藏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酒柜。
还没等初邪再去读桌子上的文件,迦施就喊住了我们。
“不用费心,这个地方的东西也是假的。”
初邪急的有点不耐烦了:“到底还有几个假的!?”
风信儿是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她用手抚住及背的长发像,怕下楼的时候会蹭到地板上的样子。
听到初邪烦躁的声音之后,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开口说话。
“从这儿就能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爽,但如果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其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怎么打开?”初邪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说明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面前这个女孩。
风信儿走到控制台前,扫描了自己的指纹和视网膜,然后我们身后的那面墙上打开了一个杯子大小的方格。
风信儿走到酒柜那里,拿出了其中的一瓶,倒了一小杯出来。
她将那一小杯酒吞入了口中,然后又吐回到了杯子里。
在初邪微微的厌恶目光下,风信儿将那一小杯酒倒入了墙上的方格里面。
“是检验DNA活性的装置,溶液的成分也是其中一部分。那瓶酒好比是密码,而且也只有我和燃墟有活性的组织才能打开这道门。”风信儿解释道。
初邪和我心里都有瞬间了然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初邪好像越来越不爽了。
看到燃墟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女人,初邪不知道是不是又诞生了古怪的嫉妒情绪。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初邪的那种心情,毕竟燃墟已经不在了,而且她终究也是选择了我。
“迦施……”风信儿扭头轻轻呼唤了身后的男人。
迦施走过来,将手伸进了暗格里面,抓住了作为解锁标志而出现的把手,用力向后一拉。
是足足有半米厚的大型合金防护门,而且不带有任何的机械驱动系统,单凭一个女人的话肯定是没办法打开这道门的。
就连迦施做起来也非常困难,他甚至都用上了一点能量。
远比之前要浑浊的空气从里面翻涌了出来,但是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我们还是顶着这股气味鱼贯而入。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空间,甚至连墙都是人工在岩层中强行开凿出来的石壁。
角落里有一个小型发电机,发电机所铺设出来的电线就暴露在大家的视野里。
一台几十年前就已经淘汰的老式显示屏计算机被搁在房间一角,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张床和一张小小的单人书桌。
剩下的空间,被一个两米高的文件柜完全占据了。
“在【末日】之前,知道这个地方存在的就只有三个人。”风信儿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台古旧的电脑。
我和初邪看向了迦施,但是他摇了摇头,示意那第三个人并不是自己。
“奥索维……”我本能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没错。”风信儿看着我,点了点头,“这个地方就是他和燃墟一起挖出来的。后来,则是我帮他一起完成了他的准备计划。”
纸质的文件,必须通过物理方式才能够联网的旧式电脑,这都是为了防止高科技渗透而采用的保密措施。
身后,厚重的铁门被迦施缓缓的合拢。
狭小的房间内站了四个人,已经显得非常拥挤了。
“你来还是我来?”风信儿用询问式的目光看向迦施。
“我来吧。”迦施拍了拍手掌沾上的灰尘,然后郑重的站直了身体。
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有些驼背了的样子——两年了,他已经显现了些许老态。
“你要说什么?”我问。
“谈谈现在的情势。”迦施回答。
“干嘛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说啊?在客厅里说不行么?我还想看我哥的遗产呢!”初邪不满道。
“先等我说完吧。”迦施很有风度的安抚了初邪一下,他这句话还挺有效的,在他和蔼的微笑之中,初邪竟然老老实实的没再说话。
“燃墟说过,回归者和旧人类之间一定会有战争。你们怎么看?”
“总有一些人抱着种种动机想要利用战争达成自己目的,他们为了战争推波助澜,而我们想要阻止这一切。”初邪替我回答,并把我和公共政权之间的沟通进程简单的阐述了一下。
“你和公共政权的合作,还有汞先生的计划,都是没有意义的。”迦施说道,“因为旧人类和回归者之间有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不需要任何人推波助澜,就一定会引起你死我活的战争。公共政权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代表旧人类将回归者杀戮殆尽。”
“这是为什么!?”
“答案之前你们已经看到了。”迦施很坦然的摊开手。
“就算回归者是无病之身,那又怎么样?难道旧人类嫉妒起来就会把我们全杀光么?”初邪皱着眉头说。
“研究的内容我没有全都给你看,因为这件事情是会影响所有回归者乃至旧人类命运的。隐瞒下来的内容,我就在这里讲给你们听吧。”
“回归者无病之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高量的能量可以用来战斗,而能量在体内的时候则帮助回归者将身体形成了一个闭环……闭环这个词其实也是来自奥索维之口。闭环的具体概念奥索维没有完全解释,我们所知道的是,回归者可以断绝和外界生物的联系,我们不再需要共生菌来辅助消化,也没有微生物可以在体内致病。更进一步的实验也证明,甚至连生殖也适用这个理论。只要回归者母体不想,生殖细胞就无法在体内产生作用。”
“然而这个所谓'闭环'所产生的效果,并不是杀掉入侵至体内的生物体,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独立性和它们平行存在着。我们体内的微生物似乎是靠着我们的溢出的些许能量而活,但却又无法超越能量对我们的机体保护,进行致病程度的代谢和增殖。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让初邪看了一个数据,人类的疾病发病率趋势。回归者不发病的问题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旧人类那增加的2%,这就是回归者而引起的问题。以平衡姿态活在宿主身体中的病毒,既不会被杀死,也不会因为宿主的死亡而归于沉寂。它们以这种安逸的状态,享用着毫无节制的变异机会,然后在回归者与旧人类接触的时候,突然展现出当前医学无法对应的破坏力。”、“当然,就现在来说,我们的医学还能够轻松地应付这种不稳定的变异。但这世界上有多少种病毒呢?当它们靠着回归者身上这种天然的变异温床开始疯狂突变的时候,总有我们的医学无法应对的一天。”
“当最恐怖的高传染性病毒也参与进来的时候,一切就根本不可控制了。无法被病毒杀死的回归者全都会变成活动的炸弹,我们的身上甚至会有上百种病毒在同时变异和传播。卫生组织甚至连分配疫苗的机会都没有——可能疫苗刚刚培育出来,病毒已经进行了上千种突变。”
“根据我们的模型推算,回归者的这种特性会以几何级数来影响着旧人类的发病率。虽然现在只有2%,但七个月内这个数据就会变成70%。只要两年,旧人类就会完全覆灭,这个世界将会变成回归者的世界。可是,旧人类会任凭这种事情发生么?”
“旧人类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事实,然后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活下来而将枪口对准我们。那个时候,要么开战,要么是中世纪欧洲的'女巫狩猎'死灰复燃。从小孩到老人,所有的回归者都会被揪出来,绑在柴堆之上,再点一把火。”
迦施的话说完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感觉到初邪扶在我轮椅上的手在微微发抖,无论是她还是我,都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绝望里。
第三军团……所罗门的军队……公共政权的合作……特种兵小队……核武器……
脑海里迸发了无数念头,它们带着一种冷酷的嘲弄感在我意识里盘旋着,不断的加深着我的无力感。
全面战争,我从来没有真正审视过的这种可能性。
没有调和的余地,也没有投降的机会……万万没有想到,回归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旧人类文明站到你死我活的决斗场上。
我们能赢么?
我们只要隐瞒这个事实,什么都不做,最后世界就会是我们的。
可是……我的父亲母亲,也是旧人类……
又有多少回归者真心想覆灭自己曾经所归属的文明?
迦施不是一个无聊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品味绝望。
“这个结论是很久以前就拿到的,所以燃墟才给你……不,应该是说给所有回归者留下了遗产。”
“我哥准备了什么?”初邪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风信儿坐到了那台老式电脑前面开始操作,这种完全没有CRK手势可以辅助的电子设备用起来非常晦涩,但女孩却看起来驾轻就熟的样子。
很快,她打开了一些数据,然后给我们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
我和初邪连忙凑上去细细的读了起来,然后在十几秒内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
“这种东西……不可能的吧!?我们的科技到这种地步了么!?”初邪叫到。
“不……最可怕的是燃墟竟然能瞒着所有人做出这种巨大的工程,单单是财政上的流动就有无数破绽可以抓到蛛丝马迹的吧?他在所罗门的眼皮底下竟然可以建造这种东西!”我感叹着。
我们面前的东西,是只有在科幻小说中才能实现的。
虽然我知道人类早晚会以某种方式实现这个技术,但肯定不是现在。
跃迁门,可以实现超空间移动的太空旅行通道,可以将宇宙中的距离无限缩小的科技,也是足以让人类触摸到无限可能的契机。
“是雏形机,有科技断层,所以无法装载在太空船上。只能以这种形式存在。”
风信儿说。
图片上的跃迁门是以环形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因为没有参照物的缘故,所以我无法判断它的大小。
环形上伸展出来的几根直线的结构与那个巨大的环形形成了一个圆锥体,在圆锥体的尖端是一个发射座,上面架着三艘飞船。
“猜都能猜出来……”初邪慢慢恢复了冷静,“这是奥索维搞的鬼,他脑子里装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这绝对是他帮我哥做出来的东西。”
迦施点头:“是的。至于财政方面的运作,是她帮忙少爷一起处理的,就在这个小屋里。”
初邪看风信儿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曾经的那段时间里,燃墟身为拥有无上力量和财力的强大之人,为了某个目的,蜗居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倾尽着自己的能力和梦想。
而唯一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的,就只有风信儿。
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几尺见方的书桌看起来很压抑,却也有着另外一种温馨感。
或许就在这里,风信儿已经无数次将温暖的咖啡无声的递到燃墟的手边。
又或许在思虑枯竭的夜晚,两个人已经无数次在那张窄小的床上相拥而眠。
能够以这种身份待在燃墟身边,风信儿真的很厉害了,因为我知道在燃墟眼里女人是占不到什么地位的。
初邪肯定会觉得自己在燃墟心里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吧,女人就是这样,往往自己不要了的东西,却还是不想让别人拥有。
其实男人也一样,只不过男人喜欢用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来以此逃避,而女人更乐于直面自己的情绪。
“我哥啊,还真看重你呢。”初邪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尖刺。
“他……”风信儿刚一开口,嗓子似乎就哽住了似得,后半句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她没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也没有故作姿态的转变话题。
初邪看到风信儿这个样子有点压抑,就没再变本加厉的毒舌下去。
“这个跃迁门的另一边……是什么?”她将话题拉回到了燃墟的计划上。
“是一颗可以供人类生活的星球,在距离我们三百六十光年的地方。”迦施说着,打开了另一系列的图片,“几乎不需要做大气调节工作,重力也很完美,生态上甚至可以直接进行耕种。地貌和地态数据都和我们这里很相近,气候变化很稳定,生物圈和地球更是相似度高达80%以上。总体来说就是,只要能降落到地上,就能活下去。”
将回归者们和旧人类完完全全的隔离,这是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唯一的出路。
虽然让我们移居地外太空站或者火星、木卫三的移民区也不是不可能,但对死亡的恐惧仍然会支配着旧人类,随时可能重新回到地球的回归者对他们就像是永远无法消散的死亡阴影。
所以我们必须远远地逃离,逃离到根本不可能再回来的地方去。
而且,我们不仅要消除旧人类的敌意,还要斩断那些不愿离去的回归者们对故土的最后一丝留念。
我意识到,燃墟已经把这些事情想的非常透彻了。
这不仅是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这是大概是【神都】出现以后,燃墟就和奥索维一起策划的终极计划吧。
没有奥索维,我不相信燃墟可以在数百光年之内找到这样一个万全的新栖息地。
初邪像看神经病人一样看着迦施:“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就算真的有,那早就该进化出足以和人类相提并论的智慧生命才对的吧!还是说,其实那上面真的有地外文明?比如外星人什么的?”
当初邪用胳膊戳了我两下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并不是因为被迦施的答案震撼到了,而是因为迦施的话让我猛然间想通了原本没能理解的一件事情。
那是属于“真理”的一部分。
“不。除了人类之外,宇宙中是没有其他智慧生物的……”我下意识的将自己领悟到的东西脱口而出。
这句话一出口,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
“看起来……”迦施沉声说,“你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犹豫了一下,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分享自己认知到的东西。
这并不是因为我吝啬自己的情报,而是怕别人把我当成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我们人类曾经自大的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后来我们意识到地球只是太阳麾下的一枚行星。然后我们定义了银河系的存在,认识到太阳系也只不过是银河悬臂上微不足道的存在。我们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傲慢,深感自己的渺小,对宇宙充满了敬意……其实,这反而是另外一种极端的傲慢,把自己掌握到的渺小知识当做是真理的傲慢。”
“我想说的是,人类认识宇宙的方式本来就是狭隘和错误的。人类所在的位置,其实就是宇宙的中心。这个所谓的中心和物理位置无关,和行星与恒星的运行轨迹更是没有关系。宇宙其实是一颗巨大的苹果树,无数星系就是它的枝干,这些枝干上长出了被称为恒星的枝条,最终在行星这条末端长出了苹果。我们人类,就是这颗树上的苹果。”
“苹果树只长苹果。所以,'为什么宇宙中只有人类这一种智慧生物'这个问题本身就问错了方向——我们这个宇宙中,生物想要拥有飞跃性的智慧,就一定要是人类这种形态才行。达尔文的进化论或者古尔德的演化论,其实都是人类想要用自己能够触摸到的狭隘知识,强行建立生物学系统性理论的傲慢行为而已。
我们将自己贬低为生物进化上的一条支线,殊不知我们其实是唯一的那条通向智慧的道路。“
我没有能够说出来的是,这条道路也是有终点的。
房间里的三个人看着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长篇大论,表情非常有意思。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才闭上了嘴。
“贪狼,你不是在信口胡说的吧?我都想带你去看医生了……”初邪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可爱的扭曲。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这是里林的神所给我的信息。如果不是真的看到那颗星球,我甚至都无法看透她所给我的真理。这颗星球,除了没有人类这一因素之外,几乎和地球完全一样。我想,大概在无数时光之前,那颗星球曾经说不定也有过人类……”
真理自然不仅仅是这样一点内容,但是我真正能透过语言说明白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
“怪不得所罗门要通过海关筛查关于那个'女人'的情报。他早就知道里林的神会在那里现身啊……你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初邪作势打了我一拳。
“我并不是要故意隐瞒,之前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表达而已……”
“哼!”初邪白了我一眼,“算了。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哥已经留下了出路,那么我们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密室重新恢复了宁静,当初邪轻描淡写的给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之后,我们才真正的开始认真审视所有人的未来。
我们真的要放弃自人类诞生以来就视为母亲的地球了么?
我们要跨越数百光年的距离,自我放逐到一个孤独而陌生的地方么?
这不是立刻就能够接受的事实。
可是,当我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不远处那只莹莹闪光的屏幕上的时候,图片上那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让我想起了两个地方。
属于里林的光面,以及曾经属于我们新人类的……【神都】。
去建立属于我们新人类的领域?
我们自己的新神都?
远远能够超越这虚假的、丑陋的所谓神都之国的新世界……好像,还挺不错的。
我擡起头,然后在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她有些激动,她或许终究看清了燃墟最后到底要对她说些什么。
一直在追寻真实世界的反抗军,初邪的反抗军,可能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实。
她爱他们,所以,她可以做他们的王,带领他们。
带领他们,去往新的世界,那个拥有无限可能的,独属新人类的世界。
因为她曾经在燃墟的残酷统治下,对平民们抛出了希望的绿枝。
她拥有着召唤新人类跟随她的力量。
这种力量无人能及,无论是所罗门还是汞先生。
病毒的威胁和新的星球,我本以为这些突如其来压在身上的重担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压力。
然而初邪的心态却调整的非常迅速,她飞快的跳出了所罗门永生计划的阴影,接受了新人类不得不迁徙的事实,然后开始谋策着,如何才能成功的将新人类带出地球。
初邪在与我平凡生活的日子里,远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毫无波澜。
她早已经想过了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甚至可能只是白日梦一样的幻想。
正因为如此,她现在就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一样,迅速接受了难以接受的现实,然后充满了向未来冲刺的劲头。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够将这件事情实现。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们了。
所罗门、汞先生还有公共政权,这三方都抱着自己的目的。
我们想要让新人类成行,就不得不对外发布所有的情报才行,另外三方就一定会掌握我们的动向和目的。
在和汞先生斗争的过程中,我至少也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底牌不能够让其他人看清。
可是我们的底牌实在是太显眼了,那就是悬在太空中的跃迁舰队。
我们如何能够在这种条件下克服三方的阻挠,就是最大的挑战了。
汞先生想要战争,所以就一定会阻止新人类离开地球,他将是最大的阻力。
所罗门想要的东西我们还未曾看清,他对于这件事肯定也会有着自己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初邪和他的关系已经全面的恶化,他肯定不会任凭初邪就这么成为新人类的精神领袖。
公共政权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的势力。
然而之前好不容易通过沟通建立的良好关系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横亘在回归者和旧人类之间的,已经不再是种族歧视这种可以调和的矛盾了,而是你死我活的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信任公共政权,就算他们真的打算帮我们进行移民,我们也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想要将计就计将我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所以,整个计划最关键的就是发布情报的时机。
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在发病率的问题自然发酵之前,以不可扭转的姿态让这件事情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在有准备的战争发动之前,让上千万人心甘情愿的踏上飞往三百六十光年外的黑暗领域。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也正是因为这样,初邪才被激起了万丈雄心。
“喂,把跃迁门还有移民舰队的资料都给我找出来,我先掌握一下情况。”
初邪用相当不客气的口吻对风信儿说。
“全都在这个电脑里了。”风信儿依旧很淡定。
“那给我找一台CRK,把网路入口拆了,然后转换成可读的格式。”
就在初邪自顾自下着命令的时候,风信儿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已经交给了你,已经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了。”
初邪被她这句话弄的有些发懵:“这是我哥的理想,你要撒手不管么?”
“他已经死了。现在这已经是你的理想了……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初邪脸上陡然浮现出了一种压抑已久的厌恶感:“原来如此。反正他已经死了,所以这些东西就不重要了,是吧?”
“初邪。”迦施向前走了一步,想制止初邪怨毒的讽刺。
“是的,现在这些东西对我自然已经不重要了。”风信儿倒是很勇敢的面对着初邪毫无善意的话语,“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我们的孩子能够好好地长大。”
“什么!?什么孩子!?”初邪失声道。
“在光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燃墟的孩子。出来以后,我们思灭者旧部的人带着她藏了起来,总算是让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迦施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带着我们奔向他给我们留下的乐园,这都要看你的了,我只要让我的孩子能够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就好。”风信儿以一种无比强大的姿态面对着初邪,那是属于一个母亲才能拥有的目光,“迦施,送我回去吧。”
“迦施!”初邪不知所措的喊了他一声。
“我把她安顿好就回来帮你。”迦施对初邪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初邪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大家一起离开了密室,电脑里的资料就这么暂时留在了地下。
风信儿以一种头也不回的洒脱姿态离开了庄园,我们从客厅的窗户里看着她的飞艇消失在门口,如同丢掉了所有负担的野马。
初邪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被太多的东西砸在了身上。
可是无论是自己家族的背叛还是新人类的前路,都没能让她露出这副样子。
女孩把自己一下子扔在了沙发上,像是软了一样。
“我哥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她仰望着天花板,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好看的女人多得是!能帮他干活的女人也多得是!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你这是吃醋了么?”
看着自己女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不甘心,心情瞬间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不过我不断的安慰自己,燃墟毕竟已经死了。
“闹了半天,我哥竟然是真的喜欢她?她连打架都不会呢!成天就只会赖在我哥身边端茶倒水!真不知道我哥怎么想的!!”
初邪两只手漫无目的的敲打着沙发扶手,好像在撒气,又好像在发泄。
“他那个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微凉那么厉害他都舍得不要,偏偏就……”
“啊?你说微凉?”
那个名字毫无预兆的出现,让我的神经突然绷紧了一下。
“你还不知道呀?嗯……微凉以前是我们家族里的雇佣的安保人员,和现在的食影者差不多。微凉以前和燃墟在一起过,那段时间我哥因为微凉,还一改堕落的生活方式。不过后来两个人还是分手了,好像是因为微凉不喜欢我哥那么强势。不过他一直对微凉还是很有情义的,微凉死了以后,我哥为了给她报仇,连小鱼都杀了……”
原来初邪早就知道了小鱼的事情,而且燃墟也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我一瞬间想要告诉初邪真相,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怎么样也已经没意义有了。
虽然我并不是有意瞒她,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只是我没想到,燃墟囚禁小鱼竟然是为了微凉。
现在重新想起和微凉的关系,我才品味出那个女人的独立特行。
其实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太多男欢女爱的因素,更多的只是相互依赖的战友。
她当初让我和她一起离开,也只是不想让我死在自己人手里。
连燃墟这么优秀的家伙都无法真正将微凉拢在自己身边,她自然不可能真的看上我的。
只是……那场欢爱又是因为什么呢?
大概只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想尝尝彼此的味道也说不定。
我心里清楚,这些念头在现在是毫无意义的,已经逝去的朋友留下最多的就只有遗憾和空虚。
以前那些羁绊越是温暖,现在就越是觉得难受。
“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可是为什么我觉得特别不甘心……”初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将险些陷入回忆的我重新拉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我们总会觉得,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吧。”
听到我有些颓唐的回应,初邪转过身来,认真的看向我。
“不是哦,我可不是这样的。我啊,只是觉得,我哥配得上更好的人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
“总觉得你是在吃醋。”我叹气。
“可能以前真的会吧,可是我在决定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看的很清楚了。我很依赖我哥,很喜欢我哥,但我是绝对不会爱上燃墟的了。我们两个的性格差别太大了,我想要的和他想要的,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让给我的那个人了,但你是。你永远都会把我放在心里最上面的位置,我就喜欢在那里。”
我看着初邪认真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我要你和我一起把新人类带上天!我要你和我一起,在崭新的世界建立新的家园。一想到这样的未来,我就兴奋的不行了!”初邪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我笑道。
“嘿嘿,有种回到反抗军时期的感觉啊……我忙上忙下的,然后给你发号施令。你呢,就背着我的命令东奔西跑的,哈哈哈!”
我也笑着:“那个时候是因为雇佣关系的啊。”
“是啊,我为了拴住你,你却是为了……”初邪没说出阿纱嘉的名字,而是用眼神向外面瞟了一下。
“这次,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我本能的觉得话题要向我控制不住的方向飘过去,便连忙冠冕堂皇的来了一句总结。
初邪显然没有听进去我这句话。
她向门厅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俯下身靠近了我。
“趁她看不见,偷偷亲一口,嘿嘿!”
“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吧?”我弄不清她到底打的什么念头。
阿纱嘉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不高兴,有又什么隐瞒她的必要呢?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话!”初邪说着,已经自顾自凑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潘朵拉推开了客厅的门。
初邪像弹簧一样猛地直起身,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着,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感。
“怎么了?”潘朵拉用柔柔的声音问我们。
我们这样一直盯着她看,让她很诧异。
“呃……鲁恩希安呢?”我强行用一个拙劣的问句将僵硬的气氛扭转了回来。
“他在安排组织里的一些事务。你们和迦施已经谈完了吧?”潘朵拉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在掩饰一些东西,但她并没有深究。
“谈完了。等鲁恩希安过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情报。”初邪用手背敷在脸上,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去找个合适的CRK过来,你们在这里等着。”
初邪是想要把地下那台老式电脑里的材料都转移出来。
为了不让情报泄露,自然也要在联网配件上做好改装。
她两三步离开了会客厅,把我和潘朵拉单独留在了客厅。
潘朵拉挑了个采光不错的位置,带着一点慵懒,将自己整个人靠在了沙发里。
我已经很久没和这个女孩闲聊过了,上一次还是去光面抢劫神都结晶的时候。
可是相对于那些相处了很久的幽鬼战士,我对她的信任感却莫名的要高上许多。
或许是因为她是挽歌的妹妹,或许是因为她与我讲过困扰我很久的真相。
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我和她真正的交过手,在生死交错之时的感受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从容的面对死亡,即使在开战的时候也可以毫无戾气的交谈……她有着极强的自尊感,生死一线的决斗最能够体现一个人的性格,这就是我信任她的原因,即使我们曾经是作为对手而存在。
几年的时光荏苒,挽歌的面容早已经模糊的不堪辨识。
我只能看着潘朵拉的样子,努力凭着想象完善着脑海里的那张脸。
“听说……你已经零级了?”我问。
潘朵拉擡头微笑:“应该是的。”
“曾经还能打平手,这下可打不过你了。”我半开玩笑道。
“其实,那个时候……你的那个……”潘朵拉刚开了口,又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不是提前准备那个法阵的话,其实打不过你啦。”
潘朵拉的性格比起爱丝弥蕾来真的是好太多了,聊天的时候会很注意的给对方留面子。
而且她作为这么强大的一名战士,相处时却能够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这可能就是她独特的魅力所在吧。
对于非原则性的问题,她总是无所谓的样子,我记得挽歌也是如此。
或许她一直都深受那个女人的影响。
“好像很麻烦?”潘朵拉笑着问。
我心下一昂:“是啊,现在新人类面对的不仅仅是……”
“我不是说这个。”女孩笑出了声,“我说的是……”
她伸出两只手指,一个指向窗外,一个指向初邪刚刚离去的那道门。
我顿时有了一种被噎住的感觉。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都震惊了。”潘朵拉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葬敌初邪竟然……”
“竟然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羸弱而又没有地位的家伙?”
“你在说什么啊?你很强的,以新人类回归的时候为节点,在情报组织里你的综合实力排名是非常高的。怎么感觉你一直都在低估自己呢?”
她说的倒是没错,我一直是这种心态。
曾经一直想要追求力量的我,现在却发现很多事情是力量无能为力的。
“那你想说什么?”
“她竟然会和其他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我开始觉得头皮发痒,忍不住出口反击:“你还不是一样?”
潘朵拉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我……我怎么就一样了?”
“当初开船往光面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给你们下去送过饭,然后就看到你还有鲁恩希安,把爱丝弥蕾……”
“好、好了,别说了!”潘朵拉脸红道。
“好,我不说了。但是你都可以和别人分享,初邪能做出这种决定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啊。”
“……是我自顾自的抢了爱丝弥蕾喜欢的人,我没资格说什么分享……”
潘朵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能感觉出她在这件事情上有很深的心结。
“我觉得爱丝弥蕾并没有你那么喜欢鲁恩希安。”
“你知道什么啊!”潘朵拉骂道。
“抱歉抱歉……”
虽然对话的内容不太友好,但最奇妙的是我们两个人聊天的方式竟然没有一点隔阂,就像是可以相互揭短嘲讽的老朋友一样。
“他们两个很早就在一起的,只是因为两个人都很要强,所以两个人都不承认与对方的关系。就好像……就好像姐姐和水墨一样。如果大家都能好好的袒露自己的心声,可能现在就不会有人死去了,大家还能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
潘朵拉把语气中的哀伤掩饰的很好,只是没人能够回避令人伤感的事实。
“喂,作为杀手,说什么'开开心心生活',是不是太违和了?你不会觉得自己一边杀着人一边还能安享天年吧?”我讽刺道。
“你不懂。”潘朵拉摇头。
“好吧,可能我确实不懂你们地下世界的事情。不过我猜,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厚着脸皮对鲁恩希安投怀送抱吧?哪怕被人诬陷成是陷害自己姐姐的恶人。”
“你!”潘朵拉被我轻浮的话语气得坐直了身体,脸涨得通红,一把将沙发上的靠枕扔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总是喜欢拿话逗潘朵拉。
我很少做这种无聊事,所以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看着潘朵拉的样子,我却觉得很有乐趣,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大脑出了问题。
再三道歉之后,女孩才恢复了正常。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鲁恩希安总是想让食影者以极端的秩序状态运营下去。大概就算违背了组织的原则的人是我,他都不会网开一面。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想靠自己影响着鲁恩希安,让食影者能够温暖一些,像曾经的幽鬼一样。姐姐和水墨在的时候,幽鬼那么团结,大家都像亲人似得……可能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吧,成为大家能够信赖和依靠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利益和力量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我和姐姐相比,差太多太多了……”
“可是你不能否认,鲁恩希安领导下的食影者,比幽鬼要强大。”
“那么强大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潘朵拉的问题,我无言以对。
“所以你觉得爱丝弥蕾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幽鬼还是很有以前的感觉。”
我没再说话。
只是我想,如果是以前的幽鬼,施奎因所面对的结局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
每个人看待事物的方式都不一样,左右别人的想法是最幼稚也是最无力的行为。
又过了几分钟,鲁恩希安回来了,他看了看沉默着相对而坐的我们,然后开了口。
“我们的人回来了,没有任何毒烟的踪迹,我已经针对他发出了悬赏。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凭借我们和幽鬼联合的情报网络,三天之内他必死无疑。”
我擡头看着鲁恩希安,本能的想要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
“我知道,你想要和他一对一的决斗,但这是不现实的。”鲁恩希安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毒烟是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的,他并不会以自己战士的身份为傲。”
我点了点头,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我自己也清楚,毒烟从来就不是喜欢和别人一对一决斗的那种人。
“现在,食影者三将军空出了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鲁恩希安再次提起了这个邀请,而且还直接把我提到了和潘朵拉并肩的位置上,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我还是算了吧,地下世界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我婉拒道。
“是么?”鲁恩希安笑道,“我怎么觉得你阴阴沉沉的风格和我们还挺搭的?”
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脸:“有么?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摆苦瓜脸了……”
“呵呵,确实如此。现在的你变化真的不小。以前啊,你脸上总是挂着要杀人的表情。”
“……那是因为生活所迫……”
“明白。Dreams,幽鬼还有我们,都是你的敌人,那种压力还真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像你这种情况,我也见过不少了,一半死了,一半疯了。你应该算是其中最幸运的例外。”
“因为一直有人在帮我……”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已经在镜之海海岸上牺牲的布鲁瑟,还有Fey,还有我身边依旧陪伴着我的伙伴们。
鲁恩希安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他对我扬了扬手,示意我跟他去客厅另外一侧的落地窗边。
我推着轮椅向他那里滑过去,潘朵拉也带着一点好奇跟了过来。
那扇落地窗正对着屋子外面的庭院,隔着屋子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花园,我能看到阿纱嘉就坐在花园的一张长椅上。
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我发现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且和阿纱嘉抱在一起。
脑子一下子就爆炸了,因为我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断尾。
我拧着轮椅就想往外面冲,却被鲁恩希安一手拽住了扶手。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的用上了威胁性的语气。
心里非常混乱,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先不要激动嘛。”鲁恩希安劝道。
“要是爱丝弥蕾背着你和别人抱一起你也不激动!?”我口不择言。
“这没什么啊,我又管不了她。”鲁恩希安竟然出奇的淡定。
“那她呢!?要是她你也不管!?”我擡手指向旁边的潘朵拉,原来微微笑着的潘朵拉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那不行。”鲁恩希安终于服软了。
然而潘朵拉看向他的眼睛里却立刻充满了喜悦的情绪,就好像他在说自己比爱丝弥蕾重要一样。
“总之你先听我说两句。”鲁恩希安又劝。
“你看看!这还一直抱着呢!!他这准备抱多长时间才算完!?”我气急败环的说。
“我觉得你可以对断尾宽容一点。这对你、对我、乃至我们这个临时的联盟,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鲁恩希安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意识到他想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我强忍着怒意,暂时打消了冲出去的念头。
“为什么我就非要宽容他?他又不是两岁的孩子。还是说你这个当老大的想要维护自己的狗腿子?”
“你应该还记得吧,自己当初是怎么跑到【神都】里来,走上佣兵路的。为什么你能变成这么强的战士?为什么你能站到现在的成就上?”
鲁恩希安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他也并不是要我把答案亲口说出来。
“因为你在拿命做赌注。以一个普通小市民的身份,一头扎进血腥的洪流里面,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佣兵。每一场战斗都不留余地的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你才能变得这么强。你在那个时候的心理状态有多么的灰暗,自己应该一直记得。”
我只能点了点头:“没错。”
“你用了几年的时间爬上战士的峰顶?三年?四年?这其中付出了什么代价,你是清楚的。那么断尾,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成为食影者中最强的几个人之一,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
我沉默了。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当初是以一种多么扭曲的心态,以佣兵的身份活在【神都】之中的。
这其中最重要的不是为力量付出的代价,而是如何能够让自己游曳在疯狂边缘的理智保持清醒。
鲁恩希安他们这些杀手,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人类的黑暗面摸爬滚打,所以根本不会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可我不一样,那时候的我被摧